小存的道德判断

小存的道德判断

我对小孩子从什么时候开始生出道德感，一直都很感兴趣。所以从小存会说话起，每年我都会找机会“采访”一下小存，问一些对他来说似乎“深刻”一些的问题。比如，你爱你的生活么，你后悔生在我们家么，等等。昨晚我们的谈话，当时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记录一下。

在昨晚的晚饭时，我们不知怎么谈到了吃人肉。似乎是他开了个玩笑，说他喜欢吃“仁肉”—— 虾仁的”仁“。同类相食一直都是一个道德禁忌，不知怎么我就想要了解一下小存对此的道德判断，于是就有如下的对话：

爸爸给你讲个故事，你先安安静静听完，然后你要回答爸爸的一个问题好吗？

好呀！

那我开始讲咯：有一队外国探险队，在就要登顶珠穆朗玛峰之前，遇到了一场风暴，被困在暴雪中了。所有的物资补给都没有了，所有人只能最多存活不到一天。但他们奇迹般的撑了三天，除了一个人牺牲，其他人最后被救援队找到，都救回去了。回国后，所有的队员都收到了英雄般的迎接。但有一个勇敢的队员在接受采访中说出了一件真相：那名牺牲的队员在被冻死后，剩下的队员靠着吃掉他的尸体，才能撑过等待的三天。媒体报导后，引起了轩然大波。公众的意见忽然大转弯，都喊叫着要把这些吃人的家伙扔进牢房。小存，你怎么认为？他们应该被扔进牢房么？

我觉得不应该。

为什么？

他们如果不吃掉同伴（的尸体），就要死更多的人。

那如果我告诉你，其实那名接受采访的队员没有完全说实话。他们其实是饿得挨不过去的时候，集体砸晕了一名身体最弱的队员，然后把他给吃了，才挽救了剩下的生命。你的看法会不会变？

会！那样的话，他们都该进监狱！

为什么？如果不这样，不是要死更多的人么？比如五个。这样只需要死一个人。1小于5 不是么？

因为他们杀人了。杀人就要受到惩罚。杀人要偿命。

都死了吃了，这和之前是不一样的吗？

不一样。之前是吃肉，现在成杀人了。之前是没有办法，现在是杀人。人不能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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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我心里暗自惊讶，8岁的小屁孩居然有这么清晰的道德直觉和判断！而且还略有逻辑。这不禁让我更加好奇，想要加大难度地问一问了。我打算用”电车困境“，这个著名的想象案例来摸一摸小存对公义的道德判断。于是就有了下面的对话：

你太棒了，爸爸想考你个更为难的题目。

来吧？！

有一列有轨电车——你如果不知道是什么，可以想象是小火车，正开过来。前面的铁轨上有5个淘气的孩子正在玩，根本没有意识到有巨大的危险就要到来。孩子边上一块大牌子上写着”注意危险！严禁在铁轨上玩耍“，但他们显然都没有理睬。你在远远的铁道边上，看到了危险非常着急。忽然你发现你手边有一个可以改变电车前进方向的扳手，可以把电车引上另一条废弃已久的铁轨。因为废弃多年，这条铁轨上锈迹斑斑，一看就知道是安全的。可你马上注意到，有一个小女孩乖乖的坐在这条废弃的铁轨上，可能在等着妈妈。你如果扳动扳手，小女孩就要被撞死无疑；你如果什么都不做，那五个孩子肯定跑不了厄运。你怎么办？你会扳动手柄么？

我...我不会。

为什么？不牺牲一个小孩子，挽救5个小孩子？

因为每一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

什么意思？

如果我扳动扳手，小女孩就是我杀的了，我不能剥夺她生存的权利。

那另外五个小孩子你就不管了？

....(显然非常为难)...但我没有剥夺他们的生存的权利。

那你怎么办？

我大声喊！

你太远了，他们听不到

我不管，我大声喊。我喊”小心火车！！！！“。（最后不管怎么样，）我喊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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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是被震惊了。我从来没有想到，还可以这么解题！小存的道德直觉是如此的准确，让我怀疑，是不是所有的小孩子，在没有被各种主义染指之前，都有这么准确的道德直觉？

况且，小存提出的，即使没有什么用，但是象征性的”喊过“，解决了我心里一直以来的一个难题：如何缓解没有为救人做些什么的愧疚，可以拼命的去做一些象征性的努力。

有时候，还真的可以从孩子身上学到东西。（尽管还很少，不如看文献来的多，但很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