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0-21

抚摸自己

很久以前,大概是初中的时候曾经看过一本书,叫《相约星期二》。讲一个垂死的老人给一个年轻人上课。什么热爱生命啊,生命中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啊,大概是这些。书是好书,当时很感动,现在我全给忘了。为此我刚刚去搜索了一下他的名字:莫里·施瓦茨教授。只是这位老人提到的一点,却一直奇怪的被我记下来。那是在生命最后的几个星期,他感觉非常渴望被拥抱,被抚摸,握手都是好的...希望有字面意义上的肌肤之亲。他感慨自己在生命中错过了太多可以和亲人,爱人,孩子,父母,朋友拥抱接吻握手,摩挲肌肤的机会。


我想我可以理解他的感受。正如每一个婴儿都渴望母亲的抚摸一样,对抚摸的渴望已经写进了我们的基因。感受到皮肤的触感暗示着自己被关心着,被热爱着。乃至人类需要时时哄骗自己,让手边的物件覆盖皮肤的触感——高档提包是皮质的,高档烟盒是皮质的,高档手机套是皮制的,方向盘是皮质的——如果设计师再细心一点,方向盘背面的质感会更细腻一些,好像特别为司机准备秘密的小愉悦,但仍然是皮质的。这些哄骗让我们以为,我们从小到大,都被周围爱着。

十岁以前,我赖在我母亲床上的时候,她总会抚摸着我的后背,帮我挠痒痒,直到我睡着。即使不痒,我也会央求她在我背上先轻轻四处挠挠,先弄痒了再好好挠。多年后我看到BBC纪录片里的各种灵长类动物的母亲也都会这样温情地给孩子挠痒痒,唯一不同的是,它们的妈妈会偶然抓到虱子,然后往嘴里一嗑,就像嗑瓜子一样。

但也只能止步于此了。社会对男人,或者说对成人的要求更接近战士。长大后,得到这样肌肤相亲的宠爱就变得极少,偶发于男女之间,但也目的不纯。大多数时候,我们要把自己包裹严实,个体和个体之间区分干净。即使在城市里挤作一团,也要像山姆会员店卖的瑞士卷一样,在两个卷之间有一层油纸隔开,仿佛皮肤一相互接触,就会黏连成块。全然不顾我们自己的身体其实也是一堆原本不相干的恒星元素组成的细胞,线粒体,细菌和遗传物质临时搭伙,短暂地合作一把的结果。

还好,我从小保留了一个小习惯,就是在睡前抚摸自己。一开始我想可能是自己安慰自己,假装是母亲的抚摸。摸摸自己的脸和脖子,肩膀和肚子,或者轻轻拍拍自己,哄自己睡着。到后来就变成一种无缘由的习惯。一年中的晚上我最喜欢深秋时,家里收起厚毯子,改成厚被子的那一晚。穿着睡衣钻进白天晒得留下太阳味道的蓬松被子,然后对自己就是一通仔细摩挲,很有自爱的感觉。这个愉悦的习惯我可能会一直保留下去。

母亲的爱会消失,因为母亲会变老,会去世;伴侣的爱也会消失或者转化成其他的感情;但自己对自己的爱应该能很久很久,不管对自己是否满意,这才是真正非理性的爱。抚摸自己就好像一种安心地确认,对自己爱自己这件事的确认。我还爱自己,别怕,放心睡吧。只要有人爱,这个世界就不再可怕。

4 条评论:

HaoPu 说...

看哭了

无物存在 说...

谢谢。我(几乎是)唯一的读者。

changwan 说...

我会永远爱你

无物存在 说...

读者翻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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