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写作的逻辑

念博士的时候，我的自信曾经被导师碾压过——我交上去的初稿，导师总会批评说，logic does not flow ——说我没逻辑，至少我当时这么以为。 这让我有点垂头丧气。因为我自以为是一个有逻辑思维的人，什么三段论，什么逆否命题我都门儿清，为何写起论文就被批了呢？

慢慢我才发现，导师这话的意思可能不是简单的“没逻辑”，而是行文没有“逻辑流”。那我在每句话之前加上个引导词不就行了么？然后我就强行嵌入了很多 however，nevertheless，furthermore，although，so as to, as well as, in one hand 这样的玩意。每句话都有个发语词，念起来颇有摇头晃脑的感觉：若夫淫雨霏霏连月不开... 至若春和景明...

摇头晃脑文还是被一顿批。导师注意到了文字形式上的改变，但评语还是没变，logic does not flow. 他提醒道：我的写作里，虽然有了引导词，但句与句之间还没有必然的承接关系。啥意思？

还是得读别人的文章。我发现读我师兄写的文章最容易。他当时已经发表不少文章了，他的文章里，用词、句法结构也没英国人那么花哨，但正好让我更容易理解什么是句与句之间的承接关系。简单总结那就是：如果你第一句话提到了a，借此引入b；那第二句话的开头就要从b开始，然后引入新信息c；第三句话就从c开始，引入d。如果接下去一句话开头不说d了，那就开始新但一段。

打个胡乱瞎扯的比方：“越来越多报道（a）称，北美内陆湖泊中观测到水怪【1-5】（b）。水怪（b）在大多数目击报道中体型巨大，且身上覆有鳞片（c）【2-3，5】。除了对体型和鳞片（c）的描述在各报道中大同小异，对其其他生物学特征的描述都各不相同（d）【3-8】。因此（d），科学家们目前很难对水怪的生物分类学做出更多合理的推断（e）【9】。”

总结上面对例子：论文写作，特别是 introduction 部分，就是一个在每句话中，都基于前面的知识，再带来一个信息增量（increamental information），然后这个信息在下一句话中变成已知的“知识”，再去“吸引”新的信息。中文里倒是有很多成语来形容：每句话都“瞻前顾后”，或者说“继往开来”。

带了学生以后，我也慢慢发现，中国学生写论文，无论是中文还是英文，段与段之间的逻辑一般都还是理得清的。但句和句之间，往往就很跳跃。他们来询问我哪里不满意他们的写作，我也只好说一句 logic does not flow。看着他们不服气的眼神，我就想到了我的当年。